法院如何认定设计咨询合同的性质和效力？

一、建设工程设计与装饰装修设计施工的资质要求

（一）建设工程设计的资质要求

建筑法等多项法律法规明确规定，从事建设工程设计，应当具备相应资质。工程设计资质分为工程设计综合资质、工程设计行业资质、工程设计***质和工程设计专项资质，取得综合资质的企业，可以承接各行业、各等级的建设工程设计业务；取得后三类资质的企业，可以分别承接相应行业、相应等级、相应***或本专项的建设工程设计业务。

建设工程设计图纸直接影响施工安全和建筑物质量，涉及社会公共利益，故而***对建设工程设计企业的资质实施严格的管理，建筑法、《建设工程勘察设计管理条例》也均明确建设工程设计单位应当在其资质等级许可范围内从事业务。因此，法律、行政法规就建设工程设计企业的资质要求当属效力性强制性规定。没有相应设计资质的企业签订的建设工程设计合同，因违反法律、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而无效。（参见（2018）沪01民终26号民事判决、（2016）沪01民终12685号民事判决、（2017）沪02民终5536号民事判决。）

（二）装饰装修工程设计与施工的资质要求

就装饰装修设计与施工的资质问题，审判实践尚未达成一致，尤其是在室内装饰装修的设计与施工方面。

有观点认为，装饰装修设计与施工并非一概需要具备相应资质，主要理由为：***，室内装饰装修还是与建筑活动或建设工程存在区别的，不宜一概而论。建筑法、《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》并未要求从事室内装饰装修的设计与施工***具备相应的资质，故室内装饰装修设计与施工不适用于上述司法解释。尽管《建筑装饰装修工程设计与施工资质标准》规定了资质，但其为部门规章，不能作为认定合同无效的依据。（参见最高人民法院（2014）民申字第938号民事裁定书。）第二，实践中，许多装饰装修，尤其是室内家装，由没有资质的个体装修从业者实施。如果一概认定无效，可能造成不合理后果。第三，***对部分设计及施工活动设置资质要求，是基于房屋安全性的考虑。而部分装饰装修并不涉及房屋结构安全，也不涉及机电、消防、供暖等***项目进行设计、施工，此时，即便设计、施工主体没有资质，也不会损害社会利益或是有损资质制度的设立初衷与价值取向。第四，合同是当事人间的“法锁”，为充分尊重当事人的意思自治和诚实信用，尽力维护合同效力与履行是当下司法裁判的倾向。

笔者总体上同意上述观点及其理由，认为对装饰装修设计与施工合同的效力不做一刀切式的认定，需要综合房屋的性质与用途、工程的规模、合同约定的具体内容及难易程度、是否涉及公共安全等因素，认定装饰装修设计与施工主体在缺乏资质时签订的合同之效力。

然而，不可否认，***的判断结论需以同样***的判断标准为前提。但是，案件纷繁复杂，清晰、准确、统一的判断标准难以先置，审判实践中任何精细化处理的企图，都无法与法官个体对事实及法律关系的理解、认定、心证、自由裁量相剥离。因此，本案例中对装饰装修设计与施工的资质要求的论述，难以完***情形之外延，亦难划定清晰的适用边界，仅为***判断的一种尝试。

***，城市家庭住宅室内装饰装修设计与施工，当事人仅以缺乏资质为由主张合同无效的，一般不予支持，但未经批准及***设计而变动建筑主体和承重结构、私自拆改***设施的情形除外。　　

第二，城市非家庭住宅室内装饰装修设计与施工，当事人仅以缺乏资质为由主张合同无效的，应当根据合同约定的具体内容认定合同效力。　　

第三，室外装饰装修设计与施工及其他。室外装饰装修设计与施工涉及的情形较多，包括低层建筑外墙面或顶面的翻新，高层建筑幕墙的安装与装饰，院落内的植物、灯饰甚至亭台楼阁的设计与安装等。因此，不宜直接认定室外装饰装修都应当具备相应资质，否则合同无效，同样需要作综合判断。　　

二、对本案中设计咨询合同的评析

（一）合同性质的认定

本案双方当事人就设计咨询合同的性质存在不同观点。摩斯公司主张合同为建设工程设计合同，树权公司主张合同为装饰装修设计合同。一审法院认为，合同名为咨询合同，实为建设工程设计合同；二审法院经审查认定，合同约定的工作范围和内容属室内装饰装修范畴。就二审认定，笔者具体分析如下：

设计咨询合同不具备建设工程设计合同的基本特征。其一，设计项目位于酒店内部的两层楼面，设计时酒店大厦已经建成，树权公司作为设计方，并无对工程所需的技术、经济、资源、环境等条件进行综合分析、论证的合同义务。其二，双方明确约定树权公司不提供图签与资质，其设计咨询也与规划、报批无涉。其三，合同并未报送行政主管进行备案或鉴证。其四，设计内容不涉及建筑物结构主体的变动或施工。其五，设计中相关材料，树权公司需要提供有关图片、品牌和供应商。

设计咨询合同具备室内装饰装修设计合同的基本特征。该点可以从合同约定的工作范围和内容较为清楚地看出，此处不赘述。

（二）合同效力的认定

设计咨询合同作为装饰装修设计合同，而设计方树权公司并无相应资质。因此，应当在综合考察合同后，对其效力进行认定。

房屋的性质与用途。本案涉讼项目为北京某酒店中两层楼面的房屋，用于开设餐厅俱乐部，虽有别于开放式商场、大规模的酒店或量贩式KTV等，但仍属于为不特定公众提供服务的场所，具有***的公共性。

设计工程的规模。本案设计面积暂定2000平方米，设计费用总计90万元。建筑法将小型房屋建筑工程的认定标准授权给省级政府。根据《北京市建设工程施工许可现场踏勘工作管理办法》第五条，本案项目可视为小型房屋建筑工程。

合同约定的具体内容及难易程度。合同约定的设计内容系对现有房屋进行内部装饰装修，不涉及建筑主体和承重结构的变动，且合同明确约定树权公司出具的图纸不包含机电、消防、给排水、暖通及结构***图纸。合同主要针对墙立面、地面、天花板的装饰设计及家具灯光等设计，属于室内装饰装修设计的常规基础项目。

可见，设计咨询合同作为室内装饰装修设计合同，其设计内容对建筑主体和承重结构并无改动，亦不涉及机电等***项目。立法规范建设工程中的相关资质，其目的是保障建设工程的质量、保证建筑物的安全，而本案设计并无违背立法目的之处。加之设计标的并非大规模项目或人流量大的公共场所，对资质并无从严把握的需要，在法律、行政法规对室内装饰装修尚无明确的效力性禁止性规定的情况下，结合目前对合同效力和履行从宽把握的司法趋势，本案中的设计咨询合同应当认定为有效，以尊重双方当事人意思自治，维护诚实信用。

（摘自庞闻淙、朱晨阳：《对设计咨询合同的性质应综合判断》，《人民司法·案例》2019年第11期。）